在那样的眼神下,罗驰的脑子突然一抽,不知道怎么就把之前一直想方设法瞒着不愿让薛薛担心的事儿给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其实……我最近总做噩梦。”
“我知道,你常常在说梦话。”
虽然醒来后总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的确。”
罗驰苦笑。
“人家说梦都是反的,大概还是有些道理的。”他凝视着薛薛,却又像是要透过薛薛去看其他什么。“在那重复的梦中,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妳被何全给射杀了。”
停顿几秒,罗驰才艰难地将那个词给说出来。
“其实我知道是梦,可是在梦中我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妳被子弹射中却无能为力,而且梦中的那个我……竟然……”
“你竟然选择救杨柳儿,是吗?”
把脸埋进手掌中,罗驰发出一声痛苦地呜咽。
薛薛温柔的拍着他的背。
好半晌后,才听得女人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问道:“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罗驰僵硬地抬起头来。
“什么?”
他没有哭。
尽管眼眶通红,血丝布满眼白,可薛薛能感觉到,罗驰为了不影响到自己,正在竭力压抑情绪。
“傻、瓜。”
看清薛薛做出的口型后,罗驰眨了眨眼,目光涣散,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似的,茫然又迷惘。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那时候不是问,我和杨柳儿如果同时被绑架你会救谁吗?”看罗驰渐渐回过神来的样子,薛薛继续道:“你和我说,你会先救杨柳儿,报答杨万水的恩情,然后……”
“復仇……”罗驰喃喃道。“自杀……”
“是的,你那时候是这样说的,而你也的确那样做了。”
这句话有歧异,可罗驰并未听出来。
他脑海中隐隐浮现一些画面,叫嚣着要挣脱记忆的桎梏。
直到被薛薛温柔的声音给抚平。
“你要记得,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偿还救命之恩选择救下杨柳儿,薛曼青是不会怪你的。”手指沿着脊椎缓缓往下滑。“因为那才是你呀,罗驰。”
“做出这样决定的罗驰,就是薛曼青记忆中的罗驰。”
“让她难过的是你的逃避,而不是你的决定。”
“我也是这样想的。”
罗驰怔怔地望着她。
“所以呀,不要被梦给迷惑了。”薛薛笑笑。“我们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可不能就这样动摇啊。”
是了。
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见罗驰的神情再次坚毅起来,薛薛知道他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我和于老约了见面。”拍了拍罗驰的肩膀,她站起来。“晚上再一起去吃饭。”
“嗯。”抓住女人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罗驰低声道:“路上小心。”
其实在这之前,薛薛已经带着黄从彦和帮里一个由于立一手带出来的前辈拜访过对方一次了,可惜铩羽而归。
于立的态度很好,偏偏用的是打太极那一套,三人与他商谈数个小时,到最后反而被兜着弯轮流教训了一次,所以这回,薛薛选择自己过去。
若再不成……
“于先生请您进去。”
女管家出来招呼薛薛。
薛薛颔首,跟着走进客厅。
于立正在下象棋。
薛薛进门后,正好见到他将卒往前摆,离对方的帅只剩一步的距离。
“来了啊。”老人的声音浑厚,头也不抬道。“这次早了十分钟。”
“是。”薛薛将拖鞋换上,走到于立面前半跪着坐下。“这里……”
她擅自动了于立的红棋。
“尚有一线生机。”
虎目一瞇,静默半晌后,于立终于抬眸。
茶道以益心,花道以养心,香道以静心。
于立的书房里,挂着这样一幅用草书提的字。
上次的拜访,一行人并没有被于立请到书房。
这点微妙的不同,让薛薛的信心又更加强几分。
“于老,我今天来的目的,您应该很清楚,该说得上次说得也差不多了,我就不再与您废话。”薛薛单刀直入,掏出文件来。“还请您直接签名。”
于立没有接过。
他淡定的看着薛薛。
“既然如此,那妳应该知道,我的答案也不会变。”
“为什么?”
“嗯?”
“您不该如此排斥这件事才对,据我所知……”薛薛停顿两秒,才将罗驰告诉自己的情报托出。“当年提议老帮主进行漂白计划的人不就是您吗?”
于立看着她,目光沉沉。
“既然如此,您应该比谁都还清楚……”
“益心、养心、静心。”打断薛薛的话,于立将茶盏放下,比了比自己的左胸口,也就是心臟的位置。“意随心动,心变,意就变。”